他毫不动容:“我们唐家从来不小气,饿死人的事情,我可干不出。”
还要说话,忽听一个沉重的脚步赶了过来,耳边传过来的,却是嘻皮笑脸的声音:“阿潜,给谁端盘子呢?我来替你拿,你好腾出手来打架。”
他皱了皱眉,道:“唐芃,一边去,这里没你什么事儿。”
“怎么没我的事儿?我正找你呢。 唐滨,他奶奶的,你几时连老十一也敢招惹?谁给了你豹子胆?”
唐芃叉手叉脚地走过去,指着唐滨的鼻子道:“你刚才一直盯着阿潜,当我没瞧见?你晓得那女人是谁?将来就是你十一嫂,这事儿你别管。”
唐滨喝道:“你小子欠揍,是不是?”
唐芃道:“没老三护着你你也敢横?还真有你的。潜叔,你忙你的去,这里有我来对付。”
唐潜一笑,道:“头顶上长着一圈黄毛还敢到处出头,我几时教过你这些?这是你十五叔,别没大没小的,明白么?”
唐芃道:“哦!明白。”
唐潜道:“明白了就替我把他扔到江里去,他会游泳。”
他转过身,两个人大打了起来,他听见唐滨“啊”的一声大叫,接着“扑通”一声落入水中。
“这小子真横,下回我拧断他的脖子。”唐芃掏出手绢擦了擦手。
唐潜道:“找我什么事?”
唐芃怪笑:“听说你的屋子里藏着绝色美女,我能不能也去看一眼?”
“去,去。别来烦我!”
他自顾自地敲了敲秀轩的小门,道了声:“是我,唐潜。”便推门而入。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,正要说话,却忽然怔住。
他的脊背一阵发凉。
床上没有人!
他握着刀,脚一踹舱门,冲了出去。
有一只手将他拉住:“她在后舷。”
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,站住,道:“她一个人?”
“嗯。”唐芃道,“好像是晕船……正对着江水呕吐。”
他的心跳慢了下来,怔怔地站着。
“你为什么还不去?”唐芃问道。
“我去干什么?”
唐芃抓抓脑袋:“你不去我可去了啊。”
“你去啊。”
唐芃看了看他,道:“你真笨,瞧人家吐得那么惨,这个时候正好献殷情。”
“你小声点行不行?”唐潜悄声道,“她身上的伤全是我弄出来的。人家现在正恨着我哪。”
“糟了,她……爬上了船舷!潜叔,吴大夫莫不是想不开罢?”唐芃忽然大声道。他的话音未落,唐潜已一阵风似地扑了过去,一把拉住吴悠,却瞬时明白那是唐芃的谎话,连忙退了一步,触电一般地放开手。
“你……你没事罢?”他结结巴巴地道: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……他……”
“我没事。”难得她的声音这样柔和,他不禁有些喜出望外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晕船?”
“嗯……很少坐船。”
“外面很冷,回去吃饭罢。”不知为什么,难得她和颜悦色,他竟紧张得心突突直跳,连忙垂下头。
“好。”
她非但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走,走的时候,还一直拉着他的袖子。
他把她让进门,在她身边坐了下来,默默地等着她吃饭。
她很饿,吃了满满一碗,才歇了下来。
“伤可好些了?”他问。
“别担心,那不是很重的伤。”她轻声道,从茶壶里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茶。然后把茶杯摆在他的右侧离桌缘五寸之处。
一缕微闻的鬓香掠过他的鼻尖,依然带着淡淡的鹳草与紫丁的香气。衣袖垂柳般在腕间拂动。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吃饭时母亲在他身边忙碌的情景。
“多谢。”他手很容易地找到了茶杯。
“你的茶杯总是放在这个位置上,对么?”她伸手支着头,看着他问。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唐浔就是这么摆的。”
他垂下头,显得很不自在。
“碗筷通常会是怎么个摆法?”她歪着头又问。
“你不必知道。”他冷冷地道。
“为什么?”
“我不会要你替我摆碗筷。”他平静下来,过了一会儿,淡淡地道,“你呢?你面前的碗筷通常是个什么摆法?”
“要我教你?”
“嗯。”
她捉住了他的手,将筷子递到他的手中,道:“筷子放在这里,要平行,平行的放在碗的右侧三寸之处。两菜一汤,呈三角形。两个菜在前面,汤碗在后面居中。汤勺两个,一大一小,大的放在汤碗里,小的放在桌上。饭碗放在我面前偏右处,因为我用右手。餐巾和手绢,放在左手边。”
她引着他的手,将面前的碗碟重新摆了一遍。末了,唐潜叹道:“我实在有些糊涂,这屋子里真的只有一个瞎子吗?”
第十一章 山中人兮
十一月十六,唐家巨舫缓缓驶入泊口,一行人抬着三具沉重的棺材鱼贯而出。瞬时间,车尘飞滚,十辆马车在三十匹飞骑的护送下,驶进唐家堡。 消息早于七日前飞鸽传入堡内。唐家大门前宽敞的空地上人踪马迹,满地纵横,楮绽纸钞,余灰尤在。沉甸甸的朱漆大门上白灯高悬,灵幡飞舞,两旁候立的家仆一字排开,披麻带孝。
何吟秋守候在照壁之内,看见唐隐僧向她走来,浅浅地一笑,微微作礼:“老爷回来了。”
好像生怕与这满院肃杀的气氛不相称,她的笑容随着自己的话音立即消失在了脸上。
唐隐僧颔首:“回来了。”
他注视着妻子,目光中带着一丝温暖。接下来何吟秋略一侧目,给了他一个暗示。顺着她的目光,他远远地看见一个模样高挑的女人斜倚在北墙的门缘上,死死地盯着那几具暂时停靠在前院的棺木。
几张破碎的纸线在风中盘旋,飘飘扬扬,落在两人面前。何吟秋不禁叹道:“又是个多事之秋……”
“潜儿带回来一个女孩儿,是云梦谷的大夫。一路上都说要让姨妈瞧瞧。”唐隐僧道。
“云梦谷的大夫?这种时候?唉,这孩子真任性。”何吟秋拧起眉,不安地看了看门缘上的女人,“竹佩她们几个……现在只怕要把慕容家的人生吞了去呢。”
竹佩原是唐渊的侧室,却是唐渊最喜欢的女人。
她生性风流,嫁给唐渊之后仍不老实,终于给人捏住把柄告了上去。待要行家法时,却是唐渊恳求代她受刀,从此便断了一条腿。
所有的人都认为唐渊这么做很不值得,何况唐渊平日自命风流,沾花惹草,从来都不是钟情的种子。
“我不喜欢一条腿的女人。”这是唐渊自己的回答。
实际上,流行的说法是,竹佩当时对唐渊说: